大蛰子

墙 人到了岁数,就身体不好。 王耀把眼睛上的眼镜摘了下来,细细擦拭,他坐在窗边,窗照透着外面的风景。繁花簇团在绿叶藤蔓间,那面赤红色砖瓦堆砌成的墙正对着王耀的窗户,墙上爬满的植株给王耀的视野填上了不少的乐趣。墙的下面,左侧是一条笔直的小道,右边折到了另一个方向去,那里是个小广场,夜里有歌舞,欢闹到半夜才散去。 王耀与这面墙的主人刚好的房屋在小道转向的位置,两两相对着,墙那边是一栋两层的欧式小洋房,墙的这边是王耀的两层楼砖房,砖房砌成不知好多年了,原本白砖铺的 表面都积上了一层灰,被岁月侵蚀的碎了一半,脏了一半。墙的里面却是任它风霜雨雪,依旧春风满园。 王耀重新将眼镜戴上了鼻梁上,如今立夏已过将至小满,这红花夹着蓝花开的人满目生艳,王耀背靠着座椅,悠闲的给自己泡了杯茶。 “纨扇相欹绿,香囊独立红。” 张了口慢悠悠的道了句诗,这墙上之景可半分差得荷花之姿? 王耀被这想法给惹笑了,端着茶杯的手险些给摔了出去,墙的那边却也似有所应,雪白的鸽子扑腾着翅膀,立在了墙上,遥遥的望着墙的另一边的人笑的洒脱无所忧患。 人的一生太苦,总是担忧这个,担忧那个,琐碎小事都担忧个不停,然后在忧愁中人的一生就过去了。 王耀却不一样,至少他来到这个小镇上后,就一直都是随心所欲的。他随性,挑了个烂屋子住,也住的怡然自得;他随心,却不做恶事,霁月清风一袖揽,深得小镇人们的喜爱,大家都笑着叫他。 “王先生。” 王先生的卧室房间窗户正对着墙,他在窗前安了桌子方便读书、写字。 清晨,当金色的细碎阳光扑撒进了窗口,太阳蒸腾着空气足够燥热的时候,王耀便施施然的起床了,将衬衣领口拉直,袖口扣好,坐在窗前眯着眼睛由得墙色混着阳光袭进眼里。 稍微的醒了睡意,做了梳洗,便出门去了,推开房门朝着右边笔直的小道而去,青石小巷,步步踏在其上,发出清脆的声声响,不必追究去路,小道这头是更热闹的居住处,逐渐走去两边的房屋变得低矮,道路却更宽敞了,两旁小贩做着吆喝,摊前各色菜品,也有小巧精致用在手里把玩的家伙什,声音嘈杂的像股轻烟靠了近了就寻到了他的源头。
“王先生,要不要来两个馒头。”
“王先生我这樱桃新鲜着呢,要不要来一袋子。”、
“诶,王先生...”
王耀一一笑着接过了东西,却也付了钱,给的钱比相应的价格略低一些,也算不拂了这些可爱的乡里乡邻的心意。
“陈伯伯,注意腰上的旧疾,别太劳累。”
“李伯伯,我过几日再上您那里,向您讨杯茶喝。”
王先生空手而去,满载而归。
手里满了,趁着还未到中午最炎热的档口赶了回来,步伐自是没有去的时候那般悠闲缓慢,多了急切,手里又提了不少,王耀到了门口时竟出了一层薄汗。
“王先生。”
王耀刚在门口站定,听到声音偏过头去。
“王先生,今天是我的生日,我想邀请王先生来我家吃饭。”这声音说的极小,仿佛浮在空气上一般,轻飘飘的,若不是他们两人只隔了一条小道,王耀几乎都听不清了。
王耀提着一堆袋子站在原地呆愣了一会,才噗的一声作笑了起来。
“好。”王耀嘴角噙着笑。
“王先生坐,我给您泡茶。”青年看上去有些局促,将王耀引入屋内后,一直低着头,没正眼瞧过王耀。
邀请王耀的是他的对屋邻居,墙的主人,王耀从搬来的那一天起,他就知道他的对面住了个性格腼腆的青年,他瞧见过青年的身影,在花草树木间,隔了一道墙的距离。
屋子外看是精致,屋子里瞧却是简致,一楼的会客厅里只有靠墙的一张长条沙发,沙发前一个黑色的木头茶几,大概一米宽,桌高不达膝盖,沙发上方的墙上挂着实木的欧式摆钟,猫头鹰的形状,似乎在这个房间的制高点俯瞰着整个空间。
王耀坐在了沙发上,屋子里空荡而冷清,甚至压抑,青年离开后,客厅里除了王耀浅浅的呼吸就剩下了指针及其规律随着每一秒的流逝发出的嘀嗒。
“嘀嗒、嘀嗒。”
王耀环视整个客厅,这个屋子似乎没有半分要庆祝的准备,它将外面的世界隔绝了,时间在这个空间凝固了起来,像一片荒凉而漫无边际的草原,枯黄杂草,杳无人烟,但这里却明明并不大。

“嘀嗒。”时针移到了一的位置。
“本田菊,去我家吧,在我家过生。”王耀站起来叫了青年的名字。
去王耀家是个很好的提议,但这话从嘴里说出的时候,王耀才觉有些唐突了,哪有自己过生去别家的道理,话以出口,虽是一时冲动脱口,但覆水难收,王耀一向随心随性,便接过了菊手里端着的茶,放到了茶几上,而后再一次朗声说道。
“去我那里。”
王耀做完了饭菜,上楼叫青年吃饭,他不知道菊爱吃什么,只把上午提回来的菜都给做了,小炒白菜、鸡蛋番茄汤...樱桃也都洗了摆在了果盘里,一颗颗红粒挤着挨着煞是惹人垂爱,当作饭后解渴解咸用。
菊在书房里,王耀的书房紧挨着卧室,但窗户却不是对着墙的,所以王耀平时只不过在这里拿了书,再回卧室的桌前坐着阅读,他这里实在也没什么趣味,有的最多不过是书,幸得菊也爱书,他便领着菊去了书房。
王耀推开了书房的门,青年趴在桌子上似乎睡着了,手下压着一本诗选,王耀凑近了看去。
“自今意思谁能说,一片春心付海棠。”手指不偏不倚的刚好指着这句话。
“王先生,我能喜欢你吗?”
万千思绪翩动,落成了一句询问,王耀低着头看向坐着的本田菊,他眼神不似刚才那般躲闪,他睁眼的一瞬间似乎把整个屋内的光亮都揽进了眼睛里,变得格外璀璨。
本田菊是个什么样的人?过去不重要、未来也不重要,若他是一滴水,那此时就也就掉进了王耀的万千涓流中,成为了不可磨灭、弥之珍贵的一颗。
“能,咱们下去吃饭吧。”王耀伸手将青年拉了起来。
本田菊养了一只很通人性的鸽子,自那天后他们仿佛一下子就成为了多年好友,前半生似乎都参与了。菊在家里不外出,每日有人来他家给他做饭,王耀也鲜少见着他,但在他的生日后的清晨或傍晚总会看见一只雪白的鸽子停落在他的窗前,嘴里叼着一封信,鸽子腿上有时还会系上一朵开的正好的花。
说是信,其实两人的对话。
【先生,早上好】
【小菊,早上好】
诸如此类的家常话语,到后来王耀回的多了些,菊也很认真的回复着王耀,一张纸竟也装不下了,王耀每天看着鸽子从墙上飞过,不知何时变得习以为常,甚至隐隐期待。
不说情话,却近似亲人。
灵魂的共震,有时并不是那么的波涛汹涌,震溃人耳,或许只是如溪流一支缓慢而从容的在山间流淌。
一年又一年,墙上的花开了几层,密了几层,信件快要装满了纸箱,春夏又轮了几轮。
镇子里突然变得不安生了起来,有人得了怪病,死了几人后,广场晚上的歌舞没了踪影,再后来道路两旁的摊贩们也失了踪影,人人自危在家,恐怖的气息在小镇上方蔓延开来。
而后,某一日人们发现了王耀与本田菊的不寻常的关系。
世人总是恐惧自己不知道的,不了解的,他们排斥于自己不相同的。流言蜚语像疫病一般飞速传播在镇子里,所有人尖锐的语言像是利剑,他们的善良形成了一双无形的手,将空气狠狠的捏下、挤压。
王耀搬到的了墙的那边与本田菊同住,本田菊的小花园里不仅有花甚至还有蔬菜,王耀和他闭门不出,每日喝茶看书,一天过得一天。
但外面的怪病却更加的猖獗的在小镇里肆溢。人们在墙下大声叫骂着他们,将一切的过错都降在他们头上,终于有一天他们拔掉了墙上的所有植株,墙变成了一堵和别的墙一样的墙。
“我在房间里每天都能看见你。”
“原来你喜欢我这么久。”王耀站在本田菊的卧室窗前调笑道。
本田菊的卧室也很洁简,一张床,一张桌子,但惹眼的是窗前的桌子上摆了一个透明玻璃瓶,里面插了一朵纸花。
本田菊的房子比王耀的高些,这窗户正好能将王耀屋子里的景色一览无余。
王耀拍了拍菊的脑袋,表示了无奈。
喜欢就是喜欢,哪有什么对错。
在一天深夜,本田菊的屋子突然着火了,当镇子上的人赶到时,屋子都烧的倒塌了一半,里面住的人也不知了去向,他们不知道的是同样不见的还有一箱的书信。
后来有人说,他们被烧死了,还有人说在小镇外面见过他们,他们还在一起,直到老死。
但在着火的第二天夜里下了一场暴雨,早上人们发现,本田菊与王耀住处隔着的那面墙塌了,残渣落在小道上到处都是。

被毙掉的一稿,想想还是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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